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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2月6日 星期五

中時社論》再見了!劉家昌與瓊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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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時社論》再見了!劉家昌與瓊瑤

22:002024/12/06 言論 主筆室


被譽為「鬼才」的導演、作曲家劉家昌與「華人愛情王國」第一人瓊瑤,近日相繼過世,引發外界惋惜與哀悼。對兩岸三地、甚至整個華人世界來說,劉家昌與瓊瑤的文學與影視作品長期陪伴了幾個世代的人成長,也培養出眾多華人巨星,兩位現象級大師的殞落,自然令人無盡喟嘆。

典範移轉 大師遠去

劉家昌與瓊瑤都出身台灣,是台灣70至90年代影視軟實力的代表。瓊瑤小說從在雜誌連載開始,一條龍的作業,每個環節都能締造巨大的成功。瓊瑤的小說先讓雜誌大賣,出了書一樣暢銷,改編成電影再創造獨特的三廳愛情,捧紅了包括至今仍活躍於台港文化界的林青霞在內的所謂「二秦」、「二林」巨星;再後來,瓊瑤的作品改編成電視劇,大受歡迎;跨海到對岸,成了台灣第一代收無數粉絲的轟動劇,在周星馳的「星女郎」、張藝謀的「謀女郎」之前,早已有劉雪華、陳德容、蕭薔、趙薇、林心如等演出瓊瑤電視劇的「瓊女郎」,紅遍兩岸。


瓊瑤全集其中有25部小說改編為電視劇,51部改編為電影,是台灣作家中,改編為影視作品最多的一位,她還至少寫了15首暢銷歌曲的詞,包括捧紅蔡幸娟的〈一簾幽夢〉、姜育恆的〈梅花三弄〉等;BBC稱瓊瑤是「全球最受歡迎的華文言情小說作家」,當之無愧。


說到瓊瑤,自然會令人想到劉家昌,因為他在1970年接受瓊瑤委託,為〈月滿西樓〉這首歌譜曲,結果暴紅,從一位駐唱歌手進入主流影視圈,此後夯曲不斷,那些年的當紅歌星包括尤雅、劉文正、鳳飛飛、鄧麗君、甄妮、黃鶯鶯等都唱過他的歌曲;而後劉家昌從一位作曲的音樂人到賣座大導演,有多部作品都和瓊瑤關係密切。

有意思的是,瓊瑤和劉家昌都是在台灣政治與社會相對保守的年代成名,他們的創作有時緊扣時代的脈動,如劉家昌的抗日電影《梅花》、為鼓舞中美斷交後的台灣民心所創作的歌曲〈中華民國頌〉、〈從民國66年起〉等,都曾引發台灣社會的高度共鳴;有的則是在當時顯得壓迫和苦悶的社會氛圍中,提供了充滿理想主義與浪漫色彩的出路,如瓊瑤筆下的愛情故事就往往以帶著詩意的筆法,甚至是突破社會禁忌的情節,滿足了不少青春少女的幻想、轉移了少年維特的煩惱,很能撫慰人心,因此傳頌一時。

隨著政治、社會多元化,台灣不太容易出現如劉家昌、瓊瑤一類的創作者了。一方面是因為政治議題吸納了極多社會能量與關注力,泛政治化成為台灣社會的集體習慣,政治正確更成為了評斷創作的重要指標,在眾聲喧嘩的年代,青春的靈魂依然徬徨,但狂飆取代了純情,國族信仰顯然也有了新的歸依,典範移轉、大師遠去。

生死課題 預做準備

正當創作者劉家昌與瓊瑤漸漸淡出人們的記憶時,他們的晚年竟以另一種身分再次進入人們的視線,而且這樣身分正呼應了台灣社會的變化。劉家昌因與妻子甄珍、兒子劉子千(後改名章立衡)爭奪財產,數度對簿公堂;瓊瑤則因故去的先生平鑫濤生前失智後的照顧問題,與平前一任婚姻的子女決裂,一再主張安樂死應合法化的瓊瑤,最終也以「不願拖累所愛並超越病魔」為由,選擇用她的方式翩然而去。

他們的死震撼了社會,但也為即將在2025年進入超高齡社會的台灣,提供了一個無可逃避、必須省思的課題,那就是:你準備好要如何老去了嗎?你為有朝一日終會來臨的死亡做了什麼樣的準備?社經地位如此之高的兩位大人物,不缺錢也不缺人陪伴,但生前死後都還曾遭遇如此不堪的人情試鍊、金錢糾葛,何況身為凡夫俗子的我們?

劉家昌與瓊瑤這兩位華文世界風光一時的大師,曾豐富了4、5、6、7年級生的青春歲月,如今他們倆又以另一種方式繼續啟發著同樣也逐漸步入老年的我們:生老病死躲不過,無論是大範圍的社會制度,還是小範圍的家族安排,都務必要做好準備,不要墮入如他們一般的痛苦與艱難處境。

再見了,劉家昌與瓊瑤,謝謝你們親身示現人間種種喜怒哀樂,也讓我們告別了一個青春已逝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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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twreporter.org/a/good-death-ping-hsin-tao-ping-yun

   報導者   2018/12/12

文字 曹馥年、楊惠君

攝影  吳逸驊

穿越照護風暴,尋回家族之絆──平雲與他的父親平鑫濤

3年前,平鑫濤被確診罹患血管性失智症,不久中風臥床。後續面臨的連串照護選擇,在平鑫濤的「2個家」掀起風暴。

「父親沒那麼服老,也一直奮鬥克服衰老,」平雲提起平鑫濤不僅是事業上的強人、也是健康上的鬥士,數十年來力行日走萬步,身體有毛病一定就醫,遵照指示調養,總是被醫師誇讚是最好的病人。

「他比瓊瑤大11歲,那麼注重養生,是為了要照顧瓊瑤。」15歲那年父母離婚,在平雲心裡留下永遠不能抹滅的傷痕,但他仍能客觀看待父親對瓊瑤的情深。


1954年發刊的《皇冠》雜誌社,成為目前台灣歷史最久的民營雜誌。

透過照護,接合斷裂的親子關係

但再強悍的人,都難以戰勝歲月對體魄的消磨。3年前,平鑫濤被確診罹患血管性失智症,不久中風臥床。後續面臨的連串照護選擇,在平鑫濤的「2個家」掀起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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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瑤出書爭夫「善終權」 平雲:父親的狀況不適用

今周刊  龔雋幃

2017-08-01 07:51

作家瓊瑤新書《雪花飄落之前:我生命中最後的一課》今(1)日舉行正式發表會。揮別過去幾個月以來的風波,瓊瑤自陳這是為了所愛之人而寫的書,甚至還提及是先生平鑫濤託夢給她,要她寫完此書。對此,皇冠出版社社長平雲則淡淡地回應說,「尊重瓊瑤阿姨的說法。」

針對託夢一說,平雲在電話訪問中,先是一聲長長的嘆氣,略帶苦笑地表示,「希望這個事情還是回歸比較科學、專業的討論,無論是長照、善終權或是安樂死,都是一個很嚴肅的社會議題的討論,應該回到醫療專業。」但既然瓊瑤阿姨如此表示,也就尊重她的說法,畢竟也無從查證。


雖然瓊瑤一再強調出書即是為了平鑫濤的「善終權」,並認定她是為了她所愛的人在爭取權利。可是平雲認為,平鑫濤目前的狀況並不適用於善終權的討論。


平雲指出,首先,平鑫濤自始自終從未病危,更沒有昏迷不醒、不是植物人,只是有中風的後遺症、失智的現象。平雲指出,在他父親留給子女的遺囑中,雖然有提及不要做任何的急救,但有一個重要的前提是,「在他病危的時候,不要做任何無效的急救醫療」,而這也經過平鑫濤的當面確認。


因此平雲認為,目前的醫療處置並未違反平鑫濤的意願。他強調,雖然父親現在沒有辦法像正常人一樣講出很完整的句子,大概最多只能講五個字,但對於來訪的醫生、復健師或是家屬,平鑫濤都還是能夠有回應的,「而不只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軀體」。


回顧整起事件,平雲說,他從來不懷疑瓊瑤對於父親的愛,也不認為兩方之間存在誤解,關鍵的差異出在彼此對於照護方式的不同認知。平雲指出,瓊瑤似乎很難接受父親失智,「無法恢復成以前的大平先生,跟她說她愛聽的話,跟她說笑」。但從子女的看法來說,即便父親不認識我了也沒有關係,只要身體狀況穩定,可以有進步就好。


至於鼻胃管引起的爭議,平雲則強調說,這是為了父親的安全起見,保持他的體力才使用的醫療處置。他並不希望因為整起事件,導致鼻胃管被汙名化,也期望瓊瑤阿姨如果有一天能夠放下她心中的鼻胃管,彼此自然就能理解、溝通。


有關瓊瑤過去在皇冠的版權一事,平雲證實瓊瑤與皇冠之間從未訂立過書面契約,因她與平鑫濤為夫妻,無須過分見外。但瓊瑤表示,之所以收回65本書的版權,是因皇冠出版社「冷凍她的書」,平雲也特別澄清絕無此事。不過基於尊重瓊瑤的意願,當出版社收到律師函後,目前皇冠已停止銷售瓊瑤的書,並通知各經銷商於一個月內回收。


訪問最後,平雲認為,當原本的家務事變成社會事件,讓父親的病情隱私曝光後,若還要能有一點點正面的意義,就是希望引起社會大眾對於老人長照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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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鑫濤之子平雲給瓊瑤的公開信全文

2017/5/2 08:46(5/2 10:17 更新)(中央社網站2日電)


知名作家瓊瑤日前在臉書吐露,結縭近40年的老公平鑫濤因失智住院,並指「鑫濤的生命已經走到盡頭,但是,他的兒女並不願意接受這事實!」平鑫濤兒子平雲2日深夜透過女兒臉書發聲明表示,從未有醫生判定平鑫濤病危或陷入重度昏迷,他只是失智而已。


瓊瑤日前在臉書以「背叛--別了!我生命中最摯愛的人」為題發文,談到與平鑫濤兒女和醫生討論是否為平鑫濤插鼻胃管,瓊瑤說,「我知道,鑫濤的生命已經走到盡頭,但是,他的兒女並不願意接受這事實!」並表示,她如果堅持不插管,平鑫濤兒女會恨死她,整個社會也會批判她。


平鑫濤兒子平雲2日發聲明說,對於瓊瑤一個半月來的發文,從體諒與理解,逐漸轉變成心痛與不解。


平雲表示,瓊瑤所在意插鼻胃管的事,「其實真正的重點始終不在於究竟要不要插鼻胃管這件事,而是我們跟您對於父親值不值得繼續活下去的認知不同。」他也指出平鑫濤遺囑寫得很清楚:「當我病危的時候,請你們不要把我送進加護病房。」但從未有醫生判定平鑫濤病危或陷入重度昏迷,他只是失智而已。


平雲寫出與醫師討論是否插鼻胃管的對話,表示完全不知道瓊瑤臉書文中的精采情節和對話是怎麼跑出來的。


最後,平雲對瓊瑤說,「我們很感謝這一年多年來您反過來對父親的照顧」,也表示十分願意照顧父親,並盼這件「家務事」的紛紛擾擾,能夠到此為止。


平雲聲明貼出後,吸引許多人分享盼能平衡兩方聲音,知名譯者王蘊潔也透過臉書專頁「綿羊的譯心譯意」轉貼說,她很少涉及「熱門議題」,但她知道身處同一事件的兩方,當有一方的聲音很大,而原本沉默低調的另一方也願意發出聲音時,該讓更多人聽到,或許可以平衡、客觀一點點。 王蘊潔也說,其實在看了瓊瑤一系列文章,流了不少淚,因為片面資訊,產生一些誤解。


以下為聲明全文:


【一封沉重的公開信】


瓊瑤阿姨:


自從3月12日您發表寫給中維、琇瓊的公開信後,這一個半月來一路看您的發文,心情也從一開始的體諒與理解,逐漸轉變成心痛與不解。儘管您在文章中所述有許多地方跟事實有所出入,基於我們對於父親的尊重,一直隱忍至今。但看了您4月28日的發文甚至不惜動用三字經開罵,考慮良久,覺得還是需要代表我們三個子女表達一下我們的立場。


您要表達您對安樂死的支持,我們一向尊重。您要追憶過往跟父親的恩愛,我們沒有意見。您要藉由貶損、醜化我們來凸顯您照顧父親的偉大,我們概括承受。但我們不能接受的是,父親的病情被炒作成有如本土連續劇般的八卦題材。看到一群並不清楚事情來龍去脈真相的網友跟著批評、指責,讓我深深有一種荒謬的感覺。他們講的不是什麼陌生人,而是我們的父親啊!當這些事不關己的網友在拚命按讚、分享之際,他們也彷彿在責備我們:「怎麼不早點讓我們的父親去死,要讓瓊瑤受這種苦?」這原本是我們的家務事,卻被迫將父親的生命送上公審的祭台(而且大家都告訴我們應該判父親死刑),對身為子女的我們來說,這是一件多麼殘忍又令人感到心痛的事!


您一直念茲在茲插鼻胃管的事,但其實真正的重點始終不在於究竟要不要插鼻胃管這件事,而是我們跟您對於父親值不值得繼續活下去的認知不同。父親的遺囑寫得很清楚(跟是不是出自您打的字沒有關係,我們也有當面向父親確認父親的意願):「當我病危的時候,請你們不要把我送進加護病房。我不要任何管子和醫療器具來維持我的生命。更不要死在冰冷的加護病房裡。所以,無論是氣切、電擊、插管、鼻胃管、導尿管......通通不要,讓我走得清清爽爽。」開宗明義的前提就是「當我病危的時候」,但問題是所有醫生自始至終從來都沒有判定過父親病危或陷入重度昏迷,他只是失智而已。


您真正一直無法接受的其實是父親「失智」這件事。對於您來說,父親得了失智症,不再記得您,無法對您說愛,就是「沒有靈魂的肉體」,就不值得活下去,不如去安樂死。但對我們來說,即使父親得了失智症,不記得我們了也沒有關係,只要他在自己的世界裡好好地活著就足夠了。他不記得我們,但我們對他的記憶還在,不會因此影響我們對他的敬愛。我們從來沒有不能接受父親失智、退化這件事,他當然無法再回到以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大平先生了,但他還是我們的父親,這一點就夠了。我也想以您一再提及的蔡佳芬醫師書上的一句話提醒您:「他的記憶失落了,但他仍渴求愛與被愛」。


還記得您在完全未跟我們商量的情形下,就自行將父親從榮總轉到XX醫院時對我們說:「對我來說,你們的父親已經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肉體,從今以後請你們自己照顧,我要去過我自己的生活了。」既然如此,就請將父親還給我們吧,這是我們最沉痛的請求。


最後,為了避免繼續造成誤會下去,請容我針對父親最後兩次住進榮總的事實做一些澄清(我都是當事人,人都在現場,應該也有資格說這些話)。


第一次是父親突然發高燒嘔吐,神智不清,您來電要我帶著父親的遺囑趕到榮總急診室。我趕到急診室後,您卻只是一直在跟醫生強調「我是瓊瑤」、「我的先生是重度失智」,放著父親在一旁呻吟,禁止醫生做任何醫療處置,反而急著跟醫生逐字念遺囑內容,我的心裡十分著急,連陳主任也束手無策。後來是急診室的總醫師看了遺囑,冷靜且耐心地跟您解釋:「遺囑上寫的是『病危』,但平伯伯還沒有到病危的程度,應該只是因為感染造成發燒,只要施以適當的治療就可以痊癒,您不必太過擔心。」您的情緒才比較緩和下來。當時完全沒有討論要不要插鼻胃管的事。


後來父親被移到急診室加護病房觀察,早上7點多淑玲先陪您回去休息,晚一點平珩也趕來,剩我們兩個一起陪伴父親。父親在急診室加護病房病情穩定下來,也逐漸退燒了,蔡佳芬醫師過來探視後說,父親已可轉到一般病房,但一般病房沒有床位要等,如果我們不介意的話,她可以幫忙先安排到精神科病房。我和平珩當然馬上同意。


病房因為需要整理,在轉到病房之前,父親先被推到精神科的備用房間等待。這時父親已經退燒恢復神智了,因為鼻子上還插著氧氣管(這時候根本沒有插鼻胃管),父親醒來後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問「為什麼要給我動手術?」(他以為插氧氣管是要動手術)我和平珩還有護士都跟他解釋沒有要給他動手術,請他放心,他才安下心來,還發揮一貫的幽默感跟護士小姐說笑,說護士小姐這麼體貼細心,問她要不要來皇冠上班?逗得護士小姐咯咯笑。但就像您一直強調的,健忘的父親後來又忘了這件事,才會又跟您交代他不要動手術。從頭到尾,這件事都跟插鼻胃管一點關係都沒有。


那麼後來為什麼會插鼻胃管呢?父親在等待室的時候,精神科的醫師跟我們商量,問我們急診室加護病房的醫師有沒有建議插鼻胃管?我們說沒有。醫師進一步解釋:站在病人的立場,因為現在發燒的原因不明,還在檢驗中,為了避免吃東西和餵藥時嗆到,造成二次感染,還是建議先插鼻胃管比較安全,等父親恢復後就可以拔掉,只是暫時性的安全措施。因為立即要餵藥,如果同意插管的話,建議就馬上插比較好。我和平珩商量後,決定尊重醫師的專業判斷同意插管。護士小姐還好心地提醒,他們的病房只有硬管,插了比較不舒服,建議我們可以自費去買比較細的軟管,平珩馬上去買。從頭到尾,這件事(之所以插管)都跟醫院誤判是肺部感染一點關係都沒有,當然更談不上是「白插」了。


我當天待到下午一點多,看父親的情況穩定了,就先離開醫院回公司上班,平珩則待到更晚。想不到等到您下午4點回到醫院,看到父親插了鼻胃管就勃然大怒,指責我們背著您偷偷插管。我之後兩度想要跟您解釋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都被您打斷,完全不由分說,最後更寫成4月23日的貼文,其中所述的時間和事情經過與事實有極多出入,令人遺憾。


至於父親這次長期住院,起因並非突發性的發燒,而是另一位印尼看護安妮照顧不周讓父親摔倒,腦部受到撞擊引發中風。看了您的文章更感到十分訝異,雖說人生如戲,但那些戲劇化的「情節」和「對白」究竟是怎麼來的(連我也成了「演員」之一)?我沒有如您小說家、編劇家的文筆,只能就事實做一點澄清:


我不知道劉醫師是否事先跟您有所協議或默契,當天是劉醫師約齊所有家屬一起解釋病情。現場的氣氛凝重,我們一邊聽劉醫師解釋父親的病情,平瑩一邊掉淚,我們的心情和表情都十分沉重,但很抱歉沒有撕心裂肺地哭吼。劉醫師解釋完父親的病情後委婉地說,站在醫師的立場不會放棄病人,只要病人和家屬願意接受治療,他們一定會盡力治療。但她看過這麼多病人,各種情況都遇過,無論家屬做任何決定,她都可以理解(意思是即使放棄治療也沒有關係)。您一直在意和追問的是,如果接受治療,父親還可不可以恢復到過去的樣子?劉醫師斷言,每次中風,父親的狀況就會再下滑一些,即使度過這次難關,狀況也只會持續下滑,是不可能再恢復到以前的樣子了,問我們可不可以接受?如果還是決定接受治療,接下就要考慮插鼻胃管的問題。如果不插鼻胃管,就是打點滴維持一點營養,一直到病人撐不下去過世為止(也就是讓父親慢慢餓死)。


平珩問:「如果不插鼻胃管,通常可以撐多久?」劉醫師說不一定,快則幾天,但也可能拖上一陣子,他們無法肯定。真的就要讓父親這樣慢慢餓死嗎?我們心裡都感到十分不忍,事關父親的生死,一時之間實在難以決定,三個人面面相覷,無法開口。過了片刻,平瑩身為大姐,率先打破沉默,問劉醫師:「如果現在不插管,有沒有立即的生命危險?」劉醫師回答說沒有。平瑩就說:「這麼大的事情,我們一時很難決定,可否暫時先維持基本的治療觀察看看,再給我們一些時間商量?」劉醫師表示完全可以理解,就結束了當天的家屬說明會。這就是當天發生的全部事實經過,您文中那些精采的情節和對話,我實在完全不知道是怎麼跑出來的?專業如劉醫師,即使私下贊同您的意見,也不可能對其他家屬說出這樣的話、表現出這樣的態度來。


至於插鼻胃管的決定,則是幾天以後的事。我們衡量父親一直是生命的鬥士,只要有一絲希望,就從來不會放棄(無論是對他的事業,還是自己的身體),他也曾多次化不可能為可能。我們並詢問了一些醫生朋友的意見,最後才做成這個決定。這當然是一個艱難的決定,但跟您的溝通更是困難。對您來說,您認為父親應該死;對我們來說,我們選擇了讓父親活下去。但如果您說一個人沒有權利決定另一個人該如何生、如何死,那麼豈不更沒有權利決定另一個人該不該生、該不該死?這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我們和您只是做了不同的選擇,不是罪大惡極。


事實上,父親在插了鼻胃管後也並沒有如您所說的一睡不醒。父親順利恢復意識,有一段時間還能做簡單的應答和數數,您每次總要追問父親愛不愛您,他也都會回答。但他的持續退化是必然的,我們都有心理準備,也都可以接受,我們從來沒有企求父親要回到以前的樣子。沒有人會期望看到自己的父親臥病在床,這一年多來,兩頭奔忙、心力交瘁的並不是只有您一個人而已。但即使現在要我再做一次相同的抉擇,我還是會做同樣的決定,我並不後悔。


您和父親感情的事,外人無從置喙,但身為子女,我們從來不曾忘記當年發生過的種種事情以及自己母親所受到的委屈與痛苦。如果一段愛情是建立在傷害另一個人、建立在另一個女人的犧牲上,那麼這樣的愛情無論如何並不偉大,也不值得拿來歌頌炫耀。我們一直難以理解您這一連串發文的目的,除了為了出書,所求為何?原本可以引起社會大眾對於長照議題的正面討論,可惜最後卻流於個人情緒的負面發洩。父親50年來對您的照顧總是盡心盡力、無微不至,我們很感謝這一年多年來您反過來對父親的照顧,但比起台灣百分之六十多長照家庭必須完全靠親人自己照料的辛苦,您有1個秘書、2個看護、1個佣人可以使喚,您有兒孫,父親也有自己的子女,您並非孤立無援。我們也很感謝雖然非親非故,但一年多來放棄休假、真正24小時一直在病房裡陪伴、照料父親的印尼看護。我們十分願意照顧自己的父親(但之前平瑩提議說要把父親接回她家照顧,您卻馬上一口回絕),我們也很樂意見到您放下心中的重擔,出去散散心,籌備新戲、寫新的小說,更衷心希望,關於這件「家務事」的紛紛擾擾,能夠到此為止。


以上,如有冒犯之處,敬祈見諒。也祝您 身體健康 寫作順利


平雲 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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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散兩依依 瓊瑤淚別平鑫濤

    2019/06/05  中時

平鑫濤(左二)生前與子女合影,左起為平雲、平瑩、平珩。(本報資料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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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冠出版社昨(4)日證實,創辦人平鑫濤已於5月23日在親人的陪伴中離開人世,享壽92歲。平鑫濤於1950年代創辦《皇冠雜誌》、成立皇冠出版社,慧眼挖掘新人作家,建立台灣首個出版社與作家的經紀制度,對台灣文壇影響甚巨,近年則因失智症臥床3年,甚至引起現任妻子瓊瑤與前妻子女之間對於病人如何善終的爭論。


平鑫濤的妻子、作家瓊瑤昨在臉書發文。對於兩人感情,瓊瑤說:「你我都是二度婚姻,當初明明是你拚命追求我,長達16年。讓我受了多少委屈!這個社會,對婚姻的兩方,看法是不公平的。我一直對詆毀我的言論保持沉默。」全文摘錄如下:


親愛的鑫濤:


今天,(2019年6月4日)我帶著我的兒孫,跟你的兒孫,我們一起遵照你生前的指示:「我走後,請不要發訃文,不要公祭,不要任何追悼儀式,不要收奠儀,不要做七……」以及你對喪葬的指示:「請將我在最短時間內火化……然後用灑葬方式,把我的骨灰灑到任何山明水秀的山林裡,萬一不能灑葬,就用樹葬……」我們一一遵守,只是,因為樹葬區人滿為患,我選擇了我自己的方式,花葬。所以,我們在陽明山的「臻善園」,我和你的兒子,鄭重的將你的骨灰,放進了花葬的墓穴。我帶了一籃牡丹和玫瑰的花瓣,捧了一束你生前最喜歡的黃色小蝴蝶蘭。我把花瓣灑在你的新塚上。雖然這不是花葬的禮儀,但我知道你愛花。


「三分離恨,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花落花飛,點點都是離人淚。」我改了蘇軾的《水龍吟》,灑花時,一直在心裡默唸著。你的兒孫和我的兒孫,都心平氣和的團聚在一起,詳和的看著我灑花,最後,因為天氣太熱,我本想一片片扯下的蝴蝶蘭,就整束的放在你的花塚上,在花瓣翩飛中,終於讓你詩意的長眠了。


我是從「高雄行」回到台北,才知道你又發燒了,大家怕影響我在高雄的活動,把你發燒的訊息隱瞞了我。何況你插管維生之後,三年多來,你曾數度發燒,在抗生素的治療下,也都度過了危機。所以連醫院都沒有認為很危險。我還寫了我的臉書,細述我的高雄之行。5月8日早上11點多,我忽然得到消息,你已經進了「加護病房」。我猝不及防,心痛萬分。立刻直奔醫院去看你,當時你雖然在許多維生儀器包圍下,情況還好。5月9日是我和你結婚40週年紀念日,我再去醫院,和你共度了一個「相對兩無言,默默不得語」的結婚週年。那時,我依然認為,有這麼多醫療器材輔助你,你還是會回到普通病房的。可是,在我內心深處,一直有個聲音,在反覆低語:「鑫濤,放手吧!不要再被這些管子和器具折磨了!」


然後,你在加護病房裡,時好時壞,我每天提心吊膽,停下手邊所有的工作。5月23日那晚,我正在吃晚餐,剛剛吃了一口飯,醫院打電話來說,你的情況急轉直下,可能要走了。我放下飯碗,和中維、可嘉、淑玲立即趕去醫院。你的女兒平珩已在加護病房裡,其他人都還沒趕到。我直接走到你的床頭,看到你罩著一個「人工甦醒球及面罩」,兩位護士小姐正在用手輪番捏著那球,把氧氣擠壓到你的口鼻中。旁邊的監視器上,你的心跳、呼吸、血壓……等數字不規則的跳動著。我看到那透明的面罩下,你張大著嘴,吃力的呼吸著,每一口氣,都好像用盡了你的力氣。我知道你終於要離去了。你不要的插管維生,終將結束了!剎那間,各種心情齊湧我的心頭:是喜?是悲?是痛?是愛?是解脫?是不捨……我不知道,但是,淚已盈眶。我低俯下頭,在你耳邊輕聲說:「鑫濤,我來了,我來了,我來了……我來送你了……」


 


一位好心的護士,搬了張椅子給我,並貼心的把我的手,拉進棉被裡,讓我可以握住你那還有餘溫,卻全然不能動的手。接下來三個小時,我就這樣握著你的手,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你,我記得,我很沉默,偶然開口,就反覆說著:「快了!鑫濤,你以後不會再痛了,不會再痛了,不會再痛了……」我一邊說,眼淚又衝進眼眶,不想讓人看到我的淚,我數度把頭轉向旁邊的帘幔後面拭淚,哭什麼?我不是一直希望你能早日解脫嗎?


在那三小時內,我和你的相遇,相知,和五十幾年的相愛和彼此扶持,都在我眼前一一閃過。記得我拚命幫你打拚事業的時代,記得我們拍電影的時代,記得我們拍電視劇的時代,記得我們也曾數度面對事業的低谷和打擊,這些,連你的兒女都不知道……奮鬥,奮鬥,奮鬥……我們用了多少青春年華來奮鬥,終於小小有成。你曾經說你是一條只會工作的牛,直到碰到我這個織女,你才有了另外一半的生命。可是,我這個織女,從此為你的事業心,為你的成就感,為你那狂熱的工作態度,努力的配合你,早期寫作到手指破皮,後來打電腦到指紋磨盡。我從來不曾抱怨,你給我的愛,就讓我滿足了。


可是,你我都是二度婚姻,當初明明是你拚命追求我,長達16年。讓我受了多少委屈!這個社會,對婚姻的兩方,看法是不公平的。我一直對於詆毀我的言論保持沉默。沉默!鑫濤,最近我才領悟出許多道理。沉默是金,沉默是禪,沉默是淚,沉默是愛。沉默,更是「忍」!我忍了多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尤其,因為我寫的書《雪花飄落之前》,主題就是用你我的故事,討論病人是否有自主權?有善終權?這本書引起軒然大波,你的兒女,因兩種不同認知的愛,跟我絕裂了。我能做的,依然是「忍」,忍是淚,忍是愛,忍是痛,忍是悲。到了你最後嚥氣的這一刻,我還在想,我們的相遇,是我的「命」?還是我的「緣」?或是我的「劫」?人生,不就是這三樣東西組成的嗎?


在那漫長的三小時裡,家人們一一到齊,平珩一直在向你報告:「爸爸!可嘉來了!爸爸,可柔來了!爸爸,平安在英國,不能來!爸爸,能來的,全部都來了!」我這時,才忽然驚覺,我問趕到的主治醫師:「醫生,這個『人工甦醒球』,如果不繼續擠壓,他是不是就走了?」醫生點頭說是的,說:「留他一口氣,為了等家人們到齊!」我這才環視陳家和平家的人,悲戚的氣氛籠罩著我們。在這一剎那,我心裡曾有的不平,委屈,憤怒……都悄然而逝。我問你的兒女:「那麼,我們讓爸爸安心的走吧!好嗎?」你的子女都點頭,我才對醫生說:「讓他去吧!」醫生示意護士放手。護士的擠壓剛剛停止,監視器上的數字,心跳瞬間歸零。我握著你的那隻手,變冷了!你在5月23日晚上9點8分走了!我很安慰,最後三小時,我一直握著你的手,如果我曾對你有怨懟,我也原諒你了!


鑫濤,你解脫了!我,也放下了。從今以後,我要活得快樂,幫你把過去三年多的痛苦一起活回來。你若有知,也會含笑於九泉吧!?至於那些對我們不瞭解的人,編出的各種故事,我也希望隨著你的去世,煙消雲散!讓我們用有愛的心,把過去一切的不快,都化為詳和。


安心的去吧!我相信你去的地方,是沒有病痛、沒有紛爭、沒有愛恨、沒有折磨、沒有矛盾、沒有報復、沒有貪婪、沒有嫉妒、沒有謊言……沒有一切貪嗔痴的地方!奔向那片美好的淨土吧!你九十二年的生命裡,也曾經有過很燦爛美好的日子。如果人有靈魂,讓那些美好陪著你,不好的,都隨著你的離去而消失。


你會永遠活在我記憶中。你還記得我寫的歌嗎?「也曾數窗前的雨滴,也曾數門前的落葉,數不清是愛的軌跡,聚也依依,散也依依!」鑫濤,聚也依依,散也依依!生也依依,死也依依!依依又依依,再見不可期!走筆至此,我又哭了,希望,這是最後一次為你流淚!你若有靈,保佑我在有生之年,只有笑,沒有淚,活得像火花。行嗎?好嗎?永別了!我愛!


你的妻子瓊瑤(陳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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